刘怀玉

段朝端邱锡彤《树蘐馆诗草序》云：“邱氏多居城内，惟孝廉住河下。”此孝廉指邱广业、邱广德兄弟，此二人一为举人，一为拔贡。他们为什么要迁到河下呢？这里有个缘故。前面已经说过，邱氏籍隶淮安卫，负责运送漕粮到京城。邱广业继承了这一行当，结果运了两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所运漕粮损失不少，把家产房屋都赔了个罄尽。邱广业母亲程氏死得早，父亲邱永庆无法，只好以诸生代替儿子运粮，结果死于通州。这时邱广业才十七岁，困窘已极。到通州处理一切事务以后回淮，与弟弟广德一起搬到河下，依附舅舅程氏居住，发愤读书，恢复家业。

当年淮安河下是淮北盐商聚居地。盐商都是外地迁入的，有西北山西陕西来的，更多的是从安徽新安来的。他们有程、吴、汪、金、曹等姓，以程氏的人最多，生意做得也最大。程氏来自歙县岑山渡，大致有三支，来的时间前后不一。明代万历年间有一个叫程必忠的，到涟水经营商业，入籍安东。他的次子朝宣开始经营盐业，并迁居淮安河下。必忠生长子朝聘，朝聘生次子程堦，程堦生程鉴，程鉴生国梁，国梁有女嫁邱永庆，即为邱广业之母，邱心如之祖母。

程氏出了不少能人、名人。朝聘长子程增，字维高，号蝶庄。能诗工书，有干济才，做过淮南北盐商商总，为当道所重。康熙中，曾任浚河之役，工既成，玺书褒美，朝野诧为异数。康熙南巡过淮，他曾用他家的小戏子为皇帝表演娱乐。程鉴长子程銮，字坡士，年十三补弟子员。以军功除工部虞衡司主事，历浙江粮储道、金严衢道参议。好学工诗，兼善画梅，时与吕犹龙、高其佩画称三绝。三子程崟字夔州、南陂，号二峰，康熙五十二年进士，充武英殿纂修官，改兵部职方司主事，升武选司员外郎、会考府郎中。朝聘第三子程均，字又庠，以孝谨闻。博览羣书，尤嗜左氏《春秋》，著《辨义》4卷。后贡入太学，任黟县训导，整厉士子，文风焕然。

朝聘三弟朝徵，字叔献，工书善饮，所交游皆淮安奇人高士，如刘雪舫、张虞山、胡天放之伦，朝夕过从，绝口不问家人生计，放怀纵酒以终。他有五个儿子，长子程坤，字根舆，号退翁，曾在淮安城东石塘之中桥黄河故道垦荒，买废田万亩，掘渠四千余丈，灌溉其中，遂成沃壤。植牡丹、芍药，以环其居，取王维辋川诗“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意，名之曰“谁庄”，流连觞咏以终。三子程埈，字眷谷，号大川，是曲江楼第三代主人。住竹巷街，即寓园。其孙程易，字圣则，号吾庐，是淮北盐商之领袖。四子垲，字爽林，工诗文，善草隶。康熙四十四年举人，候补内阁中书。五子程城，后改名嗣立，字风衣，号水南、篁村，工行草书，善画。诗文苍深疏厚，气味醇古。乾隆中举鸿博。为时所推，名重海内。爽林、风衣弟兄主持曲江楼风雅，与吾淮周白民、刘万资、万吹、王家贲、邱谨、重慕、吴宁谧、边寿民、戴大纯等称“曲江十子”。河下又当南北之冲，坛坫之英，风雅之彦，道出清淮，鲜不至程氏园者。此外，还有知名翰林程晋芳，生于淮而长于淮，住河下乾鱼巷口，曾参与《四库全书》的编纂，才名远扬四海，是袁枚的好朋友。

如果单从程鉴这一支来讲，也是可观的。他有五个儿子：梁（又名国梁，字北溟）、廷赓、源、沆、洵。最有名的是程沆和程洵：程沆（1716-1787），字瀣亭，号晴岚、寿补，工文章，由举人官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方略馆纂修。登乾隆二十八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程洵（1717-1793），字濄亭，号少泉，拔贡生，工诗。乾隆三十四年召试二等。程梁的女儿嫁邱永庆，是邱心如的祖母，所以他们都是邱心如的外叔曾祖。程梁长子世椿，字庄树，号春塘，岁贡生，官国子监典簿。原住湖嘴，新居在竹巷街状元楼西。他就是邱心如的舅祖。世椿长子程元吉字文中，号蔼人，嘉庆十年进士，历官内阁中书、翰林院编修。性至孝，以父病弃官归，及门而父已殁，自恨未得亲视含殓，便终身不仕。他就是邱心如的嫡亲表叔。还有一表叔号剑溪名宏起，心如弟邱奕有诗《哭程宏起表兄》云：

五年聚首亦匆匆，笑语分明境转空。

溯到霍家亲更切，相逢何处哭秋风。

两世重泉感倍深，更嗟年少失知音。

清才埋没天何妒，说到成亏痛此心。

“感倍深”下自注：“剑溪表叔四月去世。”这位表叔是“清才”，肯定是一位读书人，只是被“天”埋没了。“霍家亲”则是袭用了唐代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典事，西汉霍去病是卫青姐姐的儿子，卫家和霍家是表亲。强调他们的表亲的关系。

简言之，邱心如的祖母是程鉴的孙女，翰林庶吉士程沆的侄女，封翰林院编修程世椿的妹妹，翰林院编修程元吉的姑母，是富商兼达官的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潘德舆《邱君家传》云，邱广业弟兄的河下房屋是其表兄所赠。后来他的“中表程鹾业不支”，未等表兄说话，他便将自己的房子卖掉，得钱数百两帮助表兄度过难关。他后来住在杨天爵巷，其弟广德住在竹巷魁星楼东。

邱心如的外祖家，就是这样一个曾经拥有雄资百万，文化积淀深厚的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