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凤

在淮安市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周恩来童年读书处内分为两部分：十里长街以北的万公馆和十里长街以南的“陈家花园”。一些去参观过的人走后常常引发许多联想：伟人周恩来怎么会住这里？陈家后人现在哪里？……

彩票中头奖，避债回娘家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春节，周恩来的父母从淮城去清江浦给周恩来的外婆拜年，在十里长街和周恩来的十八舅万立鉁合买了一张救灾彩票，结果中了头奖，得了1万块光洋（银元）。万立鉁和周恩来父亲各得5000块。这笔钱对于当时普通人家来说可说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对于淮安周家这个败落的大家庭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周家亲友们一听到他们家“发财”的消息，就纷纷登门讨债。周恩来生母万氏一合计，这5000块大洋还远远不够周家还债，而自己生了3个男孩，上学要钱，娶亲要钱，捐官、捐学位都得花钱，如果只顾给驸马巷周家院还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孩子的前途怎么办？于是她和丈夫周贻能以及周恩来嗣母陈氏一商量，决定搬回娘家去住，以避开周家这个“无底洞”。

周恩来这房头就是这样来到清江浦万家的。

周恩来在万公馆的生活时间虽然很短，只有一年多一点，但他经历了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也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早的一次委屈。

万家是个大家族，周恩来外公万青选（谱名万啟甸，官名青选，字少畇，号泉甫，晚年又号随庵，取随遇而安之意）做了40余年的官，官阶最高达到正五品，署理过淮安知府。

万老太爷先后娶了两房夫人，元配是老家江西南昌的李氏，继室是清河（今淮安市区、淮阴区一带）乡间女子张氏。两房夫人共为万家生了18个儿子、14个女儿，长大成人的就有17位。周恩来的生母是继室张氏所生，在女性中排行十二，所以在万公馆内人们都称她“十二姑”。

在万家众多儿女子孙中，比周恩来大6岁的表哥万叙生和周恩来玩得最亲近，按淮安话说，这兄弟俩是最“玩得来”的。

万叙生是周恩来十三舅万立鋐的长子，谱名方永，入学读书后改名叙生。因为他生得慈眉善目，像弥勒佛似的，所以家里人给他取个了乳名：小弥哥，那时的周恩来在万家也叫他小弥哥。

小弥哥为人正直，又心灵手巧。闲暇时，他领着小表弟周恩来一同在清江浦逛花街，游大闸口，听闸下那哗啦啦的流水声，还和周恩来他们一起到城南旷野上放风筝，放鸽子。他还会用小葫芦或柏果壳做成鸽哨子，把这种自己做的鸽哨子放到鸽子尾部飞上蓝天后，由于风速的作用，鸽哨子就能发出悠长动听的声音。周恩来非常喜欢，便迫不及待地向小弥哥请教鸽哨子是怎么做出来的。万叙生则一点也不保守，他找来柏果壳、小葫芦、竹片等物，手把手地教小表弟周恩来如何刻风口，如何用蜡烛油密封，如何将鸽哨子安装到鸽子身上。他教得好，周恩来也学得快。直到1949年8月25日，周恩来在北平（京）与表哥万叙生在中南海丰泽园的松寿斋再次见面时，尽管事情已经过去42年了，这表兄弟俩还亲切地回忆起当年一起放鸽子、做鸽哨子的往事，说到高兴的时候，两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童年的周恩来在万家还有一件十分开心的事，那就是能到外公书房看书。因为周恩来的生母因买彩票中奖而“发财”，她在回娘家时给万府一家大小都买了礼品，见人见份，对周恩来外婆更是备了一份重礼，这使万府上下没一个不喜欢十二姑，没一个不疼爱周恩来的。于是，外婆特许她的这个外孙周恩来进万家书房，读外公藏书。不过，由于周恩来痴迷地读书，也使他遭受了人生的一次委屈。

那是1906年秋季的一天，周恩来经万家塾师同意到外公书房去看书。他看的是清人钱采写的《说岳全传》，就在他被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情节吸引而沉浸在对岳飞的敬仰之中时，忽然万家院子里传来吵闹，而且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中还夹杂着周恩来十分熟悉的干娘（生母）的声音。他只好极不情愿地从书中情节“挣脱”出来，跑到院中，这才发现是自己的一位舅妈和母亲在为一件什么事争吵。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她们为何争呼。

原来万家是个子孙满堂的人家，孩提时代的小兄弟小姐妹们在一起玩笑打闹是常有的事。就在那一天，周恩来一位才6岁的小表弟和他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游戏，他自己钻进一只大翻盖的木箱中，在木箱的翻盖盖下去的一刹那，外边的箱扣子也自然地扣上了。他这么一藏，小伙伴们确实是找不到他了，可是等他想出来的时候却出不来了。这位小表弟慌了，只得在箱子里拼命地哭叫。

他的哭闹声好不容易才被找他的妈妈听到，赶来帮他打开箱盖，抱起哭成泪人的儿子。这位小表弟的妈妈就是周恩来的舅妈。她就问儿子是谁把他关到箱子里的？如果闷死了怎么得了？孩子怕说实话挨打，就谎说是“大鸾（周恩来乳名）哥把我关进箱子的”。刚好这位舅妈因前两天曾向周恩来生母借钱没达到目的，心里还窝着一肚子气，听自己儿子这么一说，顿时信以为真，当场就“炸”开了。她抱上儿子找到周恩来生母就大声骂了起来：“你家大鸾没人管啦！他把他弟弟关到箱子里，是不是想把他闷死了让他来得我们万家的家产……”

周恩来母亲万氏不明究里，只好站在那里听嫂嫂数落。直到万叙生跑来当场证明，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这件事也成了周恩来一家离开万府而去买“陈家花园”居住的原因之一。

落第塾师想再考，万氏为子买“花园”

周恩来和二弟周恩溥到万家塾馆寄读后，因为塾师是位落第秀才，他一心只惦念着下科再考，就一门心思忙自己的学业，教书只不过是他获酬应付之举。对于其他学生他尚能应付，而对于聪明、好学、记忆力极强的周恩来来说，这位塾师就不太好应付了。周恩来委婉地向老师提出一个请求：先生授课时能让他去外公书房看书，待放学时和孩子们一块回家。这位塾师看周恩来平常很文静，也知道他已能熟读《四书》了，就同意他去自选看书，落得清闲。于是，每逢万家塾师教学生们《三字经》《百家姓》和《女儿经》等蒙书时，周恩来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他外公书房，读起了《西游记》《饮冰室诗话》等书。看书累了，他就翻看外公遗下的墨宝或藏画，其乐融融。据说，周恩来后来那一手清雅秀丽的颜体加魏碑的书法风格就有他外公万青选先生书法的影响。这样，他和老师皆相安无事。

这事最终被心细如发的周恩来嗣母陈氏发觉了。当她问明儿子原委后，深为塾师这种误人子弟的做法而愤怒。她告诉了嫂嫂万氏。万氏也是望子成龙又生性要强的人，妯娌俩一合计，就决定就近买下“陈家花园”的14间房子（据苏皖边区政府旧址纪念馆首任馆长顾树青老人向笔者介绍，房子开始是典的，属先典后买，当时周恩来童年读书处也归苏皖边区政府旧址纪念馆管辖），自办家塾馆，自请老师授课。这样，就有了“陈家花园”家塾馆。周恩来、周恩溥和他们的表妹万怀芝、万芳贞（后改名万贞）等都在“陈家花园”塾馆一起读书。

在陈家花园里，周恩来无拘无束，塾师也能因材施教。据他的表妹、同学万怀芝上个世纪70年代回忆，她在陈家花园塾馆练描红写字时，大鸾哥就能悬肘练书法了。一次，是个风雪交加的冬天，先生布置周恩来写100个大仿字，他就认真地研墨展纸，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当他写到第96个字时，不慎写错了一个字，他毫不含糊，自罚自己从头再写。还没写到50个字，万府小花轿就来接万怀芝她们回家吃饭了。她上轿时，见到表哥周恩来还在那聚精会神地写着，直到写好100个字才搁笔吃饭。

“陈家绝续”惹人怒，查明真相气才消

1997年冬季的一天，笔者正在为纪念周恩来百岁诞辰的事忙碌，突然一对老年夫妻来访。来人自称叫陈平，原名道曾，是周总理嗣母陈太夫人娘家的宗室后代。他原来在淮阴市（今淮安市）党史办工作，时已退休。因撰文说他们陈家已经绝后令他十分生气。鉴于笔者在周恩来研究界的声望，他们夫妻俩特地前来拜访，盼望我能从专业研究周恩来的角度给他们一个客观公正的说法。

送走陈平夫妻后，我立刻放下手中仿西花厅陈列大纲的撰写，径自拨通了北京劲松五区陈莱官先生的电话。陈莱官是周恩来嗣母陈太夫人的内侄孙，也是周恩来的表侄。他听完我的电话后告诉我：根据所提供的信息史实，陈平应该是他们陈家住在清河的一个后代支系。

陈莱官先生还告诉我，他们陈家和他表叔周恩来家都是浙江人，两家祖辈先后从浙江到苏北清（河）淮（安）一带谋差做事。周家是做刑名师爷，而陈家则是当钱谷师爷。陈家要比周家到苏北早一两代。不过陈家人有经济头脑，在谋取钱谷师爷的同时还做生意。因为生意好，很快赚了钱、发了财。于是就在清江浦的大运河以北、十里长街以南营造了一处十分漂亮的住宅，堂号叫“世德堂”。大概传至第五代时，正巧遇上捻军数次攻打、火烧清河县城。在清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捻军又一次火烧清河县城，滥杀无辜时，他们的曾祖、在陈家大家庭中排行老九和十四的兄弟俩陈鑫和陈沅，在清河县城内大火熊熊燃烧之际，惊慌地揣上家里的细软、银钱从“世德堂”跑出，在运河边高价雇上一只小木船，一直驶到宝应才上岸。而排行十四的陈沅就是周恩来嗣母陈太夫人的亲生父亲。“当时走的只有两房头，陈家花园里哪能没后呢？”

有了陈莱官先生的答复，笔者心里有了底，当即向陈平先生写信，信中不仅告知他陈家的一些情况，还邀请他参加了1999年9月在淮安周恩来纪念馆召开的“纪念周家祖辈迁居淮安160周年座谈会”。

能出席这个座谈会，陈平同志心头的那个“结”解开了，原来被人说成无后的懊恼也随之一扫而光。

“陈家花园”里还有许多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历史资料的发现，当年“世德堂”的神秘面纱将会一层层地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