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向平

古老的大运河，始于邗沟的开凿。联通江淮的邗沟，开凿于春秋时期，巧连扬州与淮安之间众多的湖泊，经高邮湖到射阳湖，然后由射阳湖向西经过百里的人工河经淮安的末口入淮河。而这段百里古邗沟，历经沧桑，黄河夺淮后，屡被黄水入侵，淤而复浚，两岸形成了许多土丘，后称为涧河。涧河是我家乡的母亲河，无数年来滋润着一方土地。

涧河水运通畅，曾留下美好的传说。“马良独修金山寺，不用江南一垯土。”明末，家住涧河北岸长马庄的马良，一心向佛，积善好施，路过金山寺，恰逢金山寺要重修，方丈慧缘大师正为所需的砖头和黏土发愁。马良当即表态，包在他身上。他回到家乡，请乡亲们建窑烧砖烧瓦，又雇百人取土装船，然后日夜不停地将砖瓦和泥土装船，由涧河入溪河进射阳湖，绕宝应进大运河，再到镇江。后金山寺修好再度开光，而在涧河这里留下了一片大塘，人称“马塘”。后来这马塘里长满了荷藕，养育着一方百姓。

家乡的涧河，又称菊花沟，因一到秋天河两岸盛开出一片黄色的野菊花而得名。粟裕、叶飞当年在这里战斗生活过，在他们的回忆录里，涧河被称作菊花沟。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硝烟弥漫，著名的车桥战役就发生在这里。车桥镇就坐落在涧河两岸，是射阳湖到淮安城这百里长堤上的重镇。这里曾是黄桥战役后国民党省政府所在地。1943年初日军大扫荡，占据了车桥，对车桥圩子进行加固整修，成为拥有53座碉堡“固若金汤”的日伪据点。并在涧河线上建起了石塘、周庄、泾口等据点，使涧河线成为阻断新四军苏中、苏北的一道锁链。1944年3月，粟裕和叶飞发起了车桥战役，攻克了车桥据点，在芦家滩一带消灭增援的日军465名，俘虏日军48名，并打通了涧河线，从而拉开了华中新四军战略反攻的序幕。

家乡的涧河，河坎上长满了芦苇。春天，我和小朋友们在涧河边用芦苇茎吹曲儿，感觉到的是一片勃勃生机；夏天用芦苇叶子包粽子，感觉到的是一片富庶；秋天用芦苇花扎鞋子，感觉到的是一片温暖；冬天用芦苇根部的白茎当水果吃，感觉到的是一片苍凉。家乡的涧河，每到秋天那水蓼花便会映水绽放。浅绿色的茎叶，结成穗状的红色、白色小花，有独立的，有簇拥在一起的，是那么淳朴、孤傲，又是那么凄凉、冷艳！水蓼花在平凡中为大地增色，为荒野增美，为世人吐爱。春天我和母亲一道采集水蓼花的茎，用着腌制咸菜，有时炒着吃；秋天我采集成把的水蓼花，拿在手里走东窜西的炫美。我是喝着涧河水长大的，涧河是我儿时的乐园。小时候，我在涧河里淘米洗菜，捞鱼摸虾，挑水和游泳。我清楚地记得在那夏天，人们为了避暑，纷纷到涧河里洗澡，有时几里路长的河里到处是人，我就是在涧河里学会了游泳。

家乡的涧河，河水悠悠地流淌着，淌在我的心上。旧社会乡亲们声泪俱下的诉苦声、凄切的牛号子声、哀婉的芦苇小调，伴着涧河水荡漾着。涧河水悠悠地流淌着，流淌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土地有南大圩、北大圩，有东大圩、西大圩，田里的庄稼靠踩水灌溉，一到干旱时节，上游的人们打坝，下游的人们挖坝，为此打得头破血流，田野里一片荒凉，村庄里一片萧条。

还是那条涧河，河水仍悠悠地流淌着，弯曲的身姿没有变，但面貌和周边的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涧河堤上一盏盏路灯亮起来了；涧河两边展现的是成排的具有江南风格的楼房；柏油路、水泥路蜿蜒伸展；涧河上同三高速公路和新长铁路通起来了，高铁也正在建设之中；田野里稻花飘香、荷藕满塘。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放学回家有时替换母亲劳动。那时和我一起劳动的乡亲们，现在大多已经离世，他们拉犁、栽秧、挑担、踩水等劳动的情景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定格为一幅幅水墨画。他们所期望而没有得到的，现在的人们都得到了。而他们比起邗沟那年代人们的生活又是天壤之别，那年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兵灾、水灾、病灾肆虐，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涧河，我的母亲河！我是喝着涧河水长大的，历经多少风霜雪雨，依然意志坚强。涧河水养育了我，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创作的灵感，我的许多创作都是来源于涧河，都来源于涧河地域的历史。如今，我沿着老家屋后的涧河堤行走，找寻邗沟的遗迹，追溯邗沟的历史，深深感受到她的血管和脉络一直延伸在家乡的黑土地上，滋养着这片土地。这里世世代代的人都感受着她的脉动！我深刻地阅读涧河这部史书，从中领悟邗沟的沧桑与深邃，感受涧河的魅力与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