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新

老父亲搬新家了，帮他整理屋子时，我看到一个纸箱子，上面用塑料胶带粘得严严实实，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支细布包裹的、用过的废毛笔。我十分不解，随手把纸箱子丢到角落里。没想到，到了晚上，老父亲把纸箱子搬到客厅茶几上，拿出毛笔给我讲述起这其中的故事。

这些毛笔是父亲积攒了几十年的回忆。他拿出一只红木笔杆的毛笔，造型十分精美，但上面的笔头已经秃了，可父亲却爱不释手地说：“这可是我年轻时候，第一次发工资专门跑去买的毛笔。它伴随我好多年，天天给学生批改作业用。”老父亲曾是一名老师，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光荣的人民教师。他非常喜爱那份工作，教过的学生桃李满天下。这支毛笔里记录了他青春的辉煌岁月。

一只小楷毛笔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刚拿起来，老父亲立刻告诉我说，他曾经用这支笔写书信和诗词。“当年，和你母亲是异地恋，整整六年我们才走到一起。”曾经听母亲说起过，她和父亲相爱时，他们分居两地，书信是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父亲流畅隽永的字迹，散发着墨香，常常十天半月一封信飘落到她的书桌上。见字如面，一颗少女的心总是甜蜜悸动着。母亲娇羞地躲起来，捧着信笺总是一读再读。父亲写的诗词，直到现在，年逾八旬的老母亲还能脱口而出，来上几句。此刻，母亲望着父亲，眼睛里流露的依旧是喜悦。父亲则满含笑意，一脸温情。

老母亲拿起一支毛笔，“这支我记得，上面刻了记号，是你小时候学毛笔字时，专门给你买的！”眼前浮现出父亲握着我小手，在白纸上写下“人”字的场景。一撇一捺，端端正正。父亲边写还边说：“这个人啊，要顶天立地，千万不能歪了。”年幼懵懂的我点着头，一遍遍练习着这个字。长大后，才深深懂得父亲话里的含义。当练字成了父亲对我每天的硬性要求时，也曾逆反过，描红的时候故意草草结束，字写的不伦不类。父亲是个温和的人，含笑一一给我纠正，从不打骂。

看着这么多废旧的毛笔，我还是心存疑惑，“这些旧毛笔放着多碍事，又不能用……”父亲不等我说完，呵呵一笑，拉开抽屉，“年轻时为了省钱，我就学会了修毛笔。这是我前几天修好的毛笔，你看看，一点也不差，送你一支！”原来，几个月前，父亲重新买来些工具和材料，已经着手开始修这些毛笔了。一支支毛笔饱满有弹性，有几支开裂的笔杆粘的看不出痕迹，焕发出新的生机。这些旧毛笔承载着记忆，又赋予了新生命。

父亲一辈子朴实无华，就像是一支毛笔，一笔一划，脚踏实地认认真真为人做事。我紧握着父亲给我的毛笔，要在笔墨书香里开启新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