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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1月23日

“大先生”写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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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效成

我们这个村庄,大约六七十户人家,彼此相处和睦。有一位姓阮的,他见过大世面,而且有文化,在村小做民办教师。他演过戏,舞过狮子,学过理发,更有一副好心肠,人们背地里称他“大先生”,他也是我的老师。每到过年的时候,他家里总会挤满了人,来请他写春联。他呢,不疾不徐,一个一个来。有人等得不耐烦了,他会说几句笑话,笑过之后,继续写春联。从大门联、厨房门联、房门联、庭院门联,甚至猪圈联等,他都想得好仔细,连横批都漏不了。

见我来写春联,大先生笑着对我说:“帮我做做小工,裁一裁红纸,怎样?”我笑着点点头。于是在他的指点下,按他的要求剪裁红纸,让他写春联。

到他家写春联的人真多,他又笑着对我说:“你反正没有什么事情,明天给你写,怎样?”我点头。“但你下午还要来帮我,怎样?”我又点头,不语。

下午,我早早地来了。大先生家里已有几位乡邻坐着,等他写春联。我立马开工,裁红纸。一位姓金的老叔,春节后儿子要娶媳妇,请大先生写对联。大先生笑了,说:“香烟不到,对联拿不到。”金老叔只好散香烟。大先生问明了金老叔即将过门的媳妇姓“连”之后,沉思了片刻,笑眯眯地说:“老金啊,我这副对联包你家大发。到时候多给我几袋喜糖吃。”

金老叔说,那是一定的。

大先生将狼毫毛笔饱蘸了墨水,便开始斗腕写起来。上联是“莲花两朵绽芬芳”;下联是“金枪一杆挑春晖”,横批是“幸福无边”。围着的人中有识字的,不住地笑;我不是很懂,也附和着笑。金老叔不识字,但笑得很幸福。是呀,儿子结婚,是多大的幸福啊!

就这样,在读小学的几年里,每到春节之前,我都会到大先生家看他写对联,请他写对联。当然,我也顺便帮帮忙。

外出读初中的第一年,放寒假去看望大先生,我才知道,大先生被辞退了,不过他没有怨言,回家开起了理发铺,生意还不错。他对我说,要认真读书,将来有一个铁饭碗。我点点头。我抬头看他的铺子,门上贴好了一副春联:“手上功夫好,顶上技艺高”,横批是“喜迎八方客”。他看看我,微笑着对我说:“快过年了,你还来帮忙写对联。”

我点点头。

不过,这一次帮忙,还真让我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他常常让我说几副对联来让他写。他说,以前的春联跟不上时代了,要更新了。说我年纪轻,脑子活,应该有一些对联的知识。

我很惭愧,之前对对联了解不多。但我暗暗下决心,明年再来时,一定要让他佩服我!

读初三的那一年春节,我便在他的指点下尝试给别人写春联了,尽管毛笔字还不好看,但在我们当时的村子里,还是赢得了不少赞誉。

这年,金老叔又来写春联。我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大先生给他家写的对联,忍不住地笑。金老叔问我笑什么,我不好说,只好说没有什么。大先生又和金老叔开起了玩笑,问:“老金,一对莲花有几斤?”这话金老叔懂了,笑着骂他“老不死的东西”。

谁知道在我读师范的那一年,大先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放寒假了,我去看望大先生。大先生已经不能站立,骨瘦如柴,说话也很是吃力,我总感到眼睛里湿湿的。大先生告诉我,庄子里的春联就由我来写。我郑重地点点头。回家时,将大先生的狼毫笔、砚台等拎回家。尽管路不是很远,但我感到我走了较长的时间……

春节过后的第八天,传来了噩耗,大先生驾鹤仙游了……我泪眼婆娑,眼前浮现起大先生的种种画面。我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副挽联:为师为商表里如一度晨昏,做人做事光明磊落写春秋。

时间的车轮又已滚过腊八,望着大街上陈列着的长长短短的、红红的春联,我仿佛又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记忆中的村庄,站在大先生身旁看他挥毫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