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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0日

山芋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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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学军

深秋时节,金黄满地,瓜果飘香。在秋的感召下,沉甸甸的稻谷弯着腰展示着秋韵风情,颗粒饱满的玉米捋着胡须脉脉颔首,低矮粗壮的黄豆被秋撩拨得“吱呀,吱呀”地张开了笑嘴。独处僻静的山芋田被秋浸染得绯红含黛,沉埋于地下的山芋经不住秋的诱惑顶破泥土的封锁,将丰满的身子骨裸露在龟裂的缝隙中。走进农田,感受到了秋的浓烈与豪迈。望着一垄垄高耸成龟裂状的山芋行,思绪随着秋风飘进了记忆中的童年时光,唇齿间也泛起了儿时留存在味蕾中的那股甜甜淡淡的山芋干的味道。

山芋是我们老家的统称,又有蕃薯、红苕、地瓜等别称。山芋易种植,不娇气,产量高。春耕时,田多的人家会滕出一块空地来栽种山芋,叫做“春茬”山芋。正常大面积栽种山芋要等到四月底大麦收割结束。插一棵苗,生长出一大片藤,埋在泥土里的根须会结出一串串山芋。一垄垄的山芋经历了四季阳光风雨的沐浴滋润,刨出来个个都硕大无比,粉嫩脆甜。山芋生长时虽然泼皮,但却耐不住冰冻严寒的侵扰。霜冻天气要来了,农村人便会撂下手中的活,忙着刨山芋并丫起山芋干来。

丫山芋干,首先要去掉山芋的表皮,平时没注意摔坏了的锅碗瓢盆的碎片是刮山芋皮的最好工具。一家老少齐上阵,一大堆山芋被脱去了外衣,露出了洁白粉嫩的身子骨。丫山芋干开始了,有的人家图省事,直接将砧板放在簸箕里把山芋切成薄片状,讲究一点的人家左手拿着山芋,右手拿着刀将山芋丫成不脱落的长长条状。切成片的山芋干戽进了门前的农田里晾晒,丫成条状的山芋干挂在两棵树之间的细绳上晾晒。经过几天晾晒,山芋干水分逐渐干涸,变得软软的,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味道。掰两片放进嘴里咀嚼,那种风干的甜味沁人心脾,让人回味无穷。就连天上盘旋的鸟儿也会寻着味儿,争相下来啄食品尝。童年记忆中的冬季村庄俨然成了山芋干的海洋,远远地望去给人一种“田间一片白,树间开满花”的乡村田园风光。

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饥馑,吃一顿小米饭都成奢望的年代,山芋干成了家里的主粮。每天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撑不到天中就饿了,煮粥时放几把山芋干锅里,吃了既当饱又能顶饿。因此,父亲称山芋干为“硬货”。小时候上学,母亲每天都会早早地起床熬山芋干粥给我们吃。父亲害怕我们上学饿着,总会叮嘱母亲多放点“硬货”下锅。熬山芋干粥,得有耐心,直熬得山芋干在开水里上下翻腾,水蒸气氤氲四溢,待水泽成黄褐色时,揭开锅盖便能闻到一股清香甜甜的味道。用勺子舀上一点啜一口,绵甜爽口,口齿生津,山芋干汁顺着喉咙流进肚子,给蠕动的胃肠平添了些许安慰。在这个火候撒入少许玉米面,一锅粥就熬制成功了。母亲熬的山芋干粥稀溜溜的,烀得透烂的山芋干与玉米面有机融合沉在锅底。拿一个碗,舀一点稀粥,捞出山芋干,双手捧着盛满山芋干粥的碗,一股暖流从手暖到心。喝一口甘甜的粥,嚼一根熟透了的山芋干,搛一块母亲腌制的小咸菜,母爱的味道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小时候上学总觉得是特别的能吃。早上喝两、三碗母亲熬制的山芋干粥,撑不到放学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母亲常笑着调侃我,说我的肚子里有与常人不一样的“化骨丹”。其实在那个长身体的时期,由于肚里缺少油水,吃再多的“硬货”也无济于事。为了防止我们放学饿着,细心的母亲总会在我们的书包里放上一把山芋干。山芋干不仅是主食,也成了我们上学时的零食。中午放学饿了,嚼两根母亲放在书包里的山芋干,饥饿的胃肠顿时得到了缓解。在吃上,女孩子总是高人一筹,就连山芋干也能吃出花样来。她们将母亲涂抹完的百雀羚铁盒盖子戳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然后变着戏法地拿着山芋干在小孔上研磨,不一会儿便会收获一盒子的粉沫。喝着白酒瓶里用萝卜干沤的凉茶,舔吃着研磨出来的山芋干粉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山芋干的味道充斥着我们童年的味蕾,这种味道融进了我们的血液和体魄,以至于我们长大后连说话的声音中都夹带着硬朗的山芋腔调。

咀嚼着韧劲十足的山芋干,似乎也品味到了老家的曾经过往。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粮食大面积减产绝收,一场饥饿席卷全国。面对灾情,我们村及时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大面积改种山芋萝卜瓜角茄菜等高产农作物。这一举措,让村民们免遭逃荒之苦。改种的瓜角茄菜勉强维持着全村人的生计。当时,有很多的灾民跑到我们村逃荒要饭。过着紧巴巴日子的村民们,毫不吝啬地伸出援助之手,拿出了珍藏在家里的山芋干和逃荒的灾民一起共渡难关。后来,这些逃荒的人为了表示对我们村人的感激,特地从老家运来了条台、八仙桌、橱柜等家具以作酬谢。听父亲说,我们家当年也曾收过一张八仙桌。灾情过后,这家人带来了一口袋的山芋干说要将八仙桌赎回去。我们家说什么也没收下他们带来的山芋干,连同山芋干和八仙桌一起让他们运了回去。父亲说,都是穷苦人家,谁没有个难处,帮并不是要图回报,而是要让他们懂得感恩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