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华

小时候，听妈妈说月宫里有个会跳舞的姑娘，她叫嫦娥，婀娜多姿；月宫里有个会酿酒的人，他叫吴刚，勤劳不息；月宫里还有一棵怎么也砍不倒的树，它叫桂花，奇香无比。说来也怪，小小的我不对嫦娥的美貌感兴趣，倒对这棵树兴趣盎然。我拽着妈妈，求她带我去找人间的这棵树，奶奶怕我纠缠不休，便在一旁说：这树只有月亮上有。从此，桂花树在我的心中便成为一棵仙树。

2004年国庆长假后的一天，我工作的校园里溢满了香香甜甜的浓浓的花香，那味很像我小时候吃过的水果糖的味道，那糖是妈妈经常给我的奖品。我循着校园里花香寻去，竟是教务处窗外那棵四季常青的树！后来从同事口中得知，它竟是桂花树！我多少回从她身边经过，一直以为它是一颗普通的冬青树！我为我的疏忽而惭愧，因为她就是我小时候执意要寻找的仙树！

那香味让我想起了妈妈。妈妈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它曾跟读过私塾的舅舅学会了200多个字，就因为这一点，妈妈显得与别的农村妇女不一样。她不仅会操持家务，把艰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用自己的言行教我们兄妹五人如何做一个善良之人。当时我们队里有个“五保户”范奶奶，妈妈总会不时地送她一些吃的用的。当时我们很不理解，因为我们自己也吃不饱，穿不暖。可妈妈总说：“她无儿无女，无依无靠，身体又不好，我们一家子每人省一口就够她一顿了！人要多行善事！”妈妈的唇齿间流露出桂花香般水果糖的味道，伊人如花！

因为从小对桂花的偏爱，所以我总会忙里偷闲去那棵桂花树前，久久凝视她：听听它被东南西北风吹过的声音，观察她春夏秋冬颜色的变化，闻闻它花开花飞时的浓香……2008春天的一个周日，我回家看公婆。途中竟发现坑洼不平的马路上躺着一棵灰头土脸的小树苗：身材瘦小，大约五六十公分高，只有三四个小枝丫，其中有一个枝干已被行人踩断，叶子被践踏出了青汁，显然它已奄奄一息。我顿生怜悯，连忙弯腰小心捡起，吹了吹她身上的尘土，仔细打量，那不是一棵小桂花苗吗？这可是我心中的仙树啊，怎会遭此劫难？于是将它带回家，小心翼翼地栽在了我家的院子里。那年女儿上初一，我们夫妻依然忘我工作。

因为工作忙，那棵捡来的桂花栽下去，我就再也无暇顾及了。婆婆也是个大善人，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邻里邻居没有一个不夸她的。与她相处近30年，我们之间不再是婆媳关系，而是顺理成章地升华成了母女的关系。每当她和别人谈到她的儿媳妇，她都会自豪地说：“我的三个儿媳妇都孝顺！”从她脸上盛开的菊花里，人们读出了满满的幸福感。其实我所在村的小蒋庄民风很好，几乎家家和睦，像我婆婆那样的人很多。自打桂花“落户”我家，婆婆隔三差五地去侍弄她。直到那年年底我们举家回家过春节，竟发现我的桂花树长高了好多，还长出了几个新的枝干！我有点意外，语无伦次地向家人讲述着它的来历。它竟轻轻地摇了摇，仿佛在说：“看看我现在的身板，可壮实了。”女儿小心地抚摸着它的叶片，轻轻的，亲亲的；儿子似懂非懂，在一旁憨憨地笑；老公也顺手拔去了它周围的一棵小草，一家人待它如宝。

日子匆匆，生活依旧，弹指一挥间。其间桂花树在拼命地生长，女儿也在努力地学习，我们依然兢兢业业地工作。2014年7月，女儿考上大学，多年的努力终于开花！国庆假期回家，没到家门口就闻到了满院扑面而来的桂花香，我家的桂花开了！我大步流星奔向它，只在茂密的树叶间找到几朵零零星星的花瓣，米粒那么大！就这么几朵小花儿竟让满院飘香，真不愧是我心里的仙树！细想这小花不正像婆婆那样的人么？那么普通、不起眼，却能从骨子里发出如此的芬芳！

之后女儿大学毕业，并将一腔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和我们曾教过的学生一样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奉献自己，吐露芳华。婆婆的年纪大了，身体也变得多病起来。我家的桂花越发枝繁叶茂了；我们因学校生数减少不再像之前那么忙碌，得空我们就经常回家，看她，也看桂花。

如今院中的桂花和女儿一样正在茁壮成长。花开时节，整个村子都浸在桂花香里，还不时会有邻居近距离地来欣赏、夸赞；可是桂花树前唯独不见婆婆的身影，桂花树下，我曾一次次地下起桂花雨……

现在我工作的城市到处都能见到桂花树的身影。但是我无论走到哪里，每每闻到桂花香，我都会想起我家院中最初的那缕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