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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2月18日
老家的年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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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辉
对于过年的生活安排,家乡童谣中唱:二十三,吃糖盘;二十四,扫屋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打瓶酒;三十晚上,熬一宿。
在老家,祭灶、扫房、磨豆腐,杀猪、过油、宰公鸡,这些约定俗成的老传统老做法,实际上并没有绝对固定的日子,只要当天天气好,百姓主家有空,就按自家的意愿去做好了。过年夜就不行,家乡老习惯是要守岁的。
贴对联,常常是我和大哥的活。大哥左臂挎着用簸箕盛摆的红纸黑字的对联、锅铲子、缝衣剪子、扫碾笤帚,右手端着一瓢浆子走在前面,我一手拿着涮秫一手拎着方腿椅子,有时还会多个长木棍,走在后面。先到爷爷奶奶家贴,再到自个儿家贴;先铲净旧春联再贴新春联;先贴大门、由外向内贴,先贴门左竖再贴门右竖,最后再补门楣横批。我站在椅子下,抬头仰望着大哥,一会儿给他递送蘸了浆子的涮秫,一会儿用长木棍给他摁压起角的对联,再一会儿用笤帚荡平贴稳的对联,这样的场景封存在了记忆里。
年三十,好像来得快。临近傍晚,娘会在大门口扔好了“拦马棍”,再往院子里撒些芝麻秆。她说一年就这一晚上不关门,要把先人骑来的马拦在家里,伺养好,还要把小鬼小妖、一切邪恶的东西都拦在家门院墙外。天一黑,父母就配合着动起手来,把早准备好的配菜,该蒸的蒸,该煮的煮,该炒的炒,该拌的拌,大大小小、凉凉热热,“一鸡二鱼三丸子”,总是要做十道菜的,图的就是大吉大利、年年有余、团团圆圆、十全十美。菜做好了,全家人高高兴兴围坐在一起,能喝酒的喝酒,不喝酒的吃菜,有说有笑。那是一年中最开心最欢喜最轻松的时刻,也是一生最幸福最甜蜜最难忘的光景。
孩子们很快吃饱要去找伙伴玩炮仗了。我拿了鞭炮、提溜金、地老鼠跑出门,父亲还在不紧不慢地酌酒,母亲已经准备和面包饺子。
山村沸腾了,街头巷尾闪烁着灯光,家家院落通亮,炮仗声接二连三,天空不时扶摇直上着“两响”(二踢脚)、汽火、炮炸纸,火光辉映下看得清火药爆炸后的青烟丝丝缕缕,升腾漫散。舍不得一次性放一挂鞭炮的小孩,把炮挂拆开,单个单个的放,你先放了,他再放,玩得不亦乐乎。更小的小孩只能燃放提溜金,大人怕烧手,就劈了米把长的玉米杆高梁杆,在顶部夹上提溜金放,看着嗤嗤滋滋的提溜金放金花,高兴得娃娃双脚直蹦。不知谁燃放的地老鼠突然蹿起,钻进了某小孩的棉裤裆,把新罩的裤子给烧出个洞来,小孩往裆里一摸趁光一看,“哇——”,当即放声大哭起来,引得旁边的孩子哈哈大笑,旁人越笑孩子越哭,越哭越心疼,干脆跺脚转身往家跑,后面的笑声更响了……
临近深夜十二点,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回家,他们要执行一个重要仪式——“发纸”。大人们在堂屋拉呱,夜太冷,他们支起了火盆,一个直径二三十厘米的树根疙瘩燃烧了多半,满屋子的烟熏火燎味。瞅着表,还有一两分钟,我抱着一年中最大的一挂炮,500响的,用翻秧棍挑着,或挂在晾衣铁丝上,就等哥哥们下口令,再去用香或烟去点捻。时刻一到,炮捻闪光,“噼哩啪啦”的鞭炮震动了院子,炮光照满了院墙,继而与外面的响声、火光混成一片,硝味、浓烟氤氲在一起,弥漫了大山怀抱的村庄。
大年初一,村子还被黑纱笼罩着,村民们就起来煮饺子,一定要吃素馅的,要的是一年“平平安安、素素净净”。假如谁碗里吃到了裹着硬币分铬的饺子,那就预示着“有财运”“年年发财”。各家的孩子早起后,要先跟自己的爷爷奶奶、父母磕头拜年,大人接受磕头后会给“压岁钱”。我家的压岁钱多是五角、一块、两块、五块,就这数额,也是一年最大的奖赏,是个人花费最有自主权的高光时刻。早早吃过饺子,各家大人孩子开始到全村的长辈家里拜年,不分姓氏宗族。拜年人通常以家庭、家族为组,年龄稍长者带头,或性别分伍,或男女混合成队,在街道遇上,在门口撞上,都热情地招呼拉呱。村里辈分稍高的几位老人家里,每到过年,堂屋里外就站满了人,一家拜完就得赶紧出去让地方。在过去的转村拜年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家家户户大门上贴的对联,尤其是那“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文字寓意,像家乡的井水一样,融进了我的骨血筋脉里。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丸子团团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捏上小人嘴,初六人日吃寿面,七豆腐八沫儿,九鲤鱼十里皮,十一十二粥带仁,十三十四汆汤丸,正月十五元宵圆”。跟着风俗,踏着节拍,一天天的过年就铺展开来,春风浩荡的日子红红火火,我的村庄又进入了下一个四季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