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白昼秋云散漫远，霜月萧萧霜飞寒。”又是一年霜降时，处在这个秋末冬初的季节风水岭上，放眼远眺，江南的深秋依然满眼绿意，桂香菊魅，秋分逶迤爽而不寒，与家乡黄河流域那千里沃野，枯叶蝶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相比，常常让我有一种季节错落感。唯荷塘里那“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折戟沉沙，才让我觅得一丝“霜降”来临的萎约枯黄，和生命从繁华走向萧瑟的沧桑禅韵。

“晓向高楼凝望。远树枝枝红酿。睡起眼朦胧，道是芙蓉初放。霜降。霜降。那是丹枫江上。”这首清朝嘉庆十三年的女举人黄琬璚所做的霜降诗，不由得让人想到杜牧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位从诗词中浮于眼前的衣袂翩跹的才女，一梦初醒竟错把丹枫当芙蓉，思绪也随她的“枝枝红酿”一点点缥缈。记得少年时代每到深秋，攀至子午岭山巅，大山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墨画，在“寥廓江天万里霜”的萧飒中，枫叶火红绚烂，桦树叶金灿灿令人目炫，还有那飞絮翩跹如羽毛的丛丛蒹葭，它们醉染山林，不似春光，却胜似春光。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南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高标绝俗、耿介不随的李商隐，他的这首《霜月》，难怪有人说诗境如海市蜃楼，如饮佳酿般不断品咂细读，虽远隔千年，竟有了一丝“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拈花会意之感。神思也随诗人的灵府被引入一个绮丽梦幻的霜月交辉的仙界中。秋的接力棒已扣开冬的门扉，聒噪的蝉音已然远去，寥廓高迥的天穹传来雁阵的长鸣。着一袭长衫儒雅清俊的李义山倚楼远眺，碧水连天，月白霜清间，隐约看到两位冰肌玉骨、娉婷婀娜的仙子素娥和青衣，她们在月影霜痕中翩跹起舞，宵寒露冷中更显美艳绝尘。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苏轼这首《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的词，不由得让我想到有人曾评说：“苏轼就像一颗忘忧草，风把他吹到哪里，就在哪里开满无忧花。”他一生屡遭贬谪，一次次被流放，命运就像遭霜侵寒袭的深秋之菊，愈催愈香，他旷达豪迈，从不诉悲凉之音。一生中霉运就像“破帽多情却恋头”，总是纷至沓来，可他在凉薄的尘世依然活得洒脱从容。他珍惜当下，在多恶劣的境遇中，都随遇而安，把日子过成了诗，只因他懂得“万事到头都是梦”，不如“休休”，又何必执着在尘世纷扰中。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霜降这个秋季最后一个节气，大地上虽到处都是草木摇落的萧瑟凋零，可季节的尽头，却让我们看到收获的喜悦和生命经风霜而独有的那份傲然坚韧，从浮于枯草和朵朵菊花间的细霜上，分明能让我们领悟到深秋独有的那种风骨，那种无华中的含蓄内敛和一片银色冰晶的清幽冷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