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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1月29日

母亲用针线,细细地缝补生活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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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墅平

“村庄。沉浸在/无边往事的回忆中/老屋。静默着/屋檐上,滴落旧时的光阴/母亲。面容安详/坐在堂屋门口/用手中的针线,细细地/细细地,缝补着/人间岁月里的/千疮百孔/——在苍茫的虚无中/密集的穿针引线之声/以及,母亲均匀的呼吸/清晰可闻。”这是我写过的一首题为《雨,密密地下》的小诗。母亲的影像,在遥远岁月的回眸中,最为立体而清晰……

我有记忆起,母亲好像就是一个歇不下来的人。仿佛总有一根看不见的鞭子,将她不停抽打着,陀螺一般转啊转。我们不能让她停下来,没有谁可以帮她停下来,包括她自己。忙碌,成为母亲留给我的最初也最久的童年记忆。

不知多少年,母亲一日的忙碌,始于凌晨。常常我们还在梦里,母亲就会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去到厨房。在昏暗的灯光下,窸窸窣窣地洗锅、淘米、洗菜、切菜;往灶膛里塞进柴把,点燃。炊烟会从烟囱里蛇一般游出,游向星月悬挂或还是一片混沌的天空,传达人间的信息。有时,我会在朦朦胧胧中,嗅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食物的气味——一家人的饭菜和一锅猪食混合一起的气味。那气味,慢慢撩醒沉睡一夜的大地。晨光亮起时,我们被母亲一个个叫起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母亲清洗完锅碗瓢盆;又拎着一桶猪食喂给猪圈里的猪儿。接着,走向鸡圈,打开那扇小门。鸡子们咯咯咯叫着鱼贯而出。母亲会从屋里抓几把谷物出来,洒在地上。鸡子们会蜂拥而上,扑棱着翅膀争着啄食。母亲看它们的眼神是慈爱的,像看她抚养的另一群孩子。它们懂得报恩,回馈母亲以一只只可以拿去换取生活品的鸡蛋。那两条狗狗也不会受母亲的冷落。母亲会把我们吃剩的饭菜,给它们的石槽里倒上一些,让它们吃得吧嗒吧嗒。

打理完屋里的家务,母亲会走向外面。或者是带着一家人脱下的脏衣物,去三万大塘边,抹上肥皂,用木槌捶打着清洗。或者去地里田间侍弄庄稼。或者去野外打猪草、捡柴草等。将至中午,母亲会回屋来,在厨房里继续凌晨的故事。午饭后,母亲从无午休,会接着做上半日的那些事情。整整一日,母亲忙个不休。而且,这样的日子,多年重复。似乎,母亲的时间,被劳动填满。母亲10岁就辍学回家开启农耕生涯,已被劳动牢牢揪住精神与灵魂,一生都挣脱不开。

晚上。母亲从做晚饭起,接着收拾锅碗瓢盆,喂猪食;再切好翌日凌晨要煮的猪草,放入那口大锅里。有时,还得在灯下缝补一家子的衣裤或袜子。然后,才是带着一身倦意,上床睡去。翌日,重复如斯,多年不息。

母亲身材瘦小,体力不够;但,儿时的我们就相信,她瘦小的体内,藏着一颗强健而细致的心脏——长于料理生活里几乎所有的琐碎。如果说,父亲的肩头,是一个家的顶梁柱;母亲的心脏,就是一个家的内核。农耕生活里,母亲更是父亲的得力搭档。农忙时节,母亲忙上加忙,忙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就是农闲,雨天里,母亲也不闲着。当几乎全院子里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女人们,齐聚在院子中央地带屋檐下,一边听雨,一边唠嗑时,母亲却兀自呆在屋里,像没事找事似地,继续做些诸如擦洗农具、打扫地面、缝补衣物、挑拣豆子之类琐事。母亲忙个不休的样子,曾一度让儿时的我们。产生这样的幻觉:母亲就是故乡田野上,油菜花丛里辛勤采蜜的一只蜜蜂。我们童年日子里的甜,正是母亲酿造的。

尽管母亲用不懈的劳动,如此密不透风地编织一张生活的网,还是难免出些漏洞。或是自家的鸡子没看好,跑去王家地里啄食菜叶,而与人家大吵一顿;或是下大雨,忘了及时捡回晒在屋后树杈上的咸菜干,淋湿个透,后来烂掉等等。我们孩子很多时候。真的像个小看客,不能帮上父母多少忙。

最是欣赏母亲用针线缝补衣物时。雨天或灯下,母亲端坐那张小凳上,神情专注而笃定,用一颗细致如她心脏的绣花针,穿上细线,一针一线,不慌不忙,轻轻游走于那些仿若生活漏洞之间——那样细心、耐心和匠心,还有信心。这,不啻成为我童年美育启蒙,以及早期生活启蒙的最珍贵的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