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旺

一位战友来我家串门，看到阳台上一口缸里面长着一棵大半人高的月季，竟惊讶地问道：“你家怎么用水缸长花呀？”我说：“这也是废物利用啊。”

说这口水缸是废物，其实是冤枉这口缸了。这口缸现在是废物了，可当年也风光一阵子的，只不过随着社会进步、物质文化生活的日益丰富，这口水缸被时代淘汰了。

算起来，我家这口水缸有30多年历史了。当年，单位集资盖职工宿舍楼，我家有幸拿了一套。可是分的是四楼，虽然有“金三银四”说法，按理应该满足了，可是住四楼，地面自来水压不上去，又不属六楼顶上的二次供水供应范围，因此，用水遇到了小困难，经常是下班回来，拧开水龙头，只有丝丝气流声，不见星点水珠，因为这时候是各家用水高峰，谁家不要淘米，不要洗菜呀。要用水时没得水，不用水时水来了。一天中午自来水又放不出水来，加之火急赶忙的弄中饭，水龙头忘记关了。下午上班后不一会，住一楼的王奶气喘吁吁地赶到我的班上说，你家自来水淌到楼底下了，赶快回去。我百米冲刺般赶到家，开门一看，满地的水，厨房水龙头正一个劲的喷呢。

没水时，就跑到一楼、二楼人家“借光”。常到别人家骚扰，怕人家嫌烦，于是，只得眼睛向内“挖潜”，增加贮水量和节约用水，利用起坛坛罐罐盛水。用水量大时，坛坛罐罐也满足不了，后来，和爱人一商量，花30元钱，上街买了一口过膝高的水缸。

不两年，城区自来水供给升级改造，供水能力显著提高，我们四楼终于24小时都能正常用上自来水了，水缸自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住房面积本来就小，没用处的水缸放那儿，就嫌碍事绊脚的了。不裂不破的缸扔了可惜，爱人便用缸来盛米。后来，爱人跟一楼邻居王奶学会了腌泡菜，水缸又重新上岗，一口缸能腌三四十斤泡菜，一家人能美美吃上几个月。反正腌泡菜不费多大事，爱人不时给楼上楼下邻居及同事送些去，家家夸我们家泡菜腌得好，如何如何有特色等，听得爱人美滋滋的，邻里关系也空前的和谐。进入腊月，常有农村战友、同学进城给我捎带些鸡、鱼、猪腿子什么的，多了，一时吃不了，就放缸里腌。当阳台上挂满了晾晒的咸鱼咸肉，邻居发现了，还夸赞说：“家里有口缸真好。”

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大步提高和全民健康概念的突显，有保健专家对吃腌制品提出了质疑，说一些腌制的蔬菜和肉类中含有过量的亚硝酸盐和亚硝胺，如果经常食用，这些盐类副产品在一定的情况下会诱发癌症。专家的意见不能当耳旁风。爱人跟我讲，以后不腌东西了，免得吃了心里不踏实。我说，说归说听归听，只不过以后少吃些，间隔时间长些吃。总之，我还没怎么当回事。不多日，二楼年近七旬的陈爹吃饭作噎，到医院X光透视，得了食道癌，而且还是晚期的。我们去看望陈爹，陈奶埋怨说他就喜欢吃咸鱼腊肉，说咸鱼吃在嘴里板正，蒸咸肉特别香，怎么吃也吃不够，这下果然吃出病来了。说者无意，听者在心。经陈奶这么一说，我心里打鼓了，回家便与爱人商量，以后不腌菜腌肉了，实在想吃就去超市买，贵贱不能经常吃。水缸又下岗了。

人的感情真复杂。有些感情不是能用价值衡量的，譬如这口缸。爱人说这口缸没用处了，放在家既碍事，又与现代生活格格不入，还是不要了吧。可我却又舍不得了，毕竟它在家30多年了，像个佣人那样任劳任怨作出了很多贡献，说扔就扔了，真有些不舍。于是，我向亲朋好友、左邻右居打听，哪家想要水缸，以便给这口有功绩的缸找个好下家，免得像处理垃圾那样随便被无尊严的被丢弃。遗憾的是，终无人接纳。

想来想去，最后，我决定，用这口老缸长花。尽管是“不务正业”，因为我对这有功之“臣”实在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