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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09日
雨中真如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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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南京高淳游子山的路上,是可以看到石臼湖的,据闻天青风静时,湖面如湛蓝宝镜,上方云朵投映在水面,有触目惊心的美,公路伸展着仿佛一条飘带缀入天边尽头,如同人飞远的思绪。可惜,前一天夜里开始下雨,我听着雨声入眠,清晨在雨声里醒来,上了车后居然又在空调里舒服地睡了一路,连满是雨雾的石臼湖都没看到。
没看到就算了吧,我倒也没觉得可惜——人生虽短也长,遗憾自然不会少。到真如禅寺的停车场,导游说天气不好,出于安全考虑,游子山其他景点已然无缘,仅能在禅寺景区转悠一圈。
路两边竹林潇潇,在风雨的时时拨弄下搓弄出森森低啸,方外意味愈发厚重。在幽凉中进得门去,雨势非但未小,反有瓢泼之态,左手是一片池塘,塘前做隔断屏风的是一丛金丝桃,花瓣若黄色绢绸,团坐其上的蕊心细且密,有粉彩画浓中转淡渐近虚无的仙气,与池塘周边的黄色围墙呼应,隐隐有了几分脱俗庄重。朝前方远远望去,路左是广场与佛像,右边分了岔路,绿树环绕住坡上数座宝殿,大悲殿顶覆黄色琉璃瓦,其他各殿均为红色筒瓦。其实封建时代使用彩色琉璃瓦是等级森严的,明清时期明文规定黄色只能用于皇家建筑、孔庙及奉旨建造的寺庙。清王朝覆灭,新中国成立,这些规矩已然成了历史,便没那么讲究了吧。
真如禅寺原名真武庙,始建明万历年间,供的是道教的真武大帝,清中期损毁,清末由僧人募资重修,又渐荒芜。1997年,当地政府邀请九华山高僧主持再修,更名为真如禅寺。庙在中国古代是供奉祖先和鬼神之地,寺在庙堂为行政机构,如大理寺。佛教传入后,“寺”渐渐成为僧人修行之地,供奉佛与菩萨。这新建的真如禅寺,佛道两教的诸神一同在晨钟暮鼓里享用香火,离奇中又带着股子理所当然——新的来了,总不能随意把旧的驱逐抹灭了吧?但凡有点人性,不是强盗与匪徒,大抵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同行者并无虔诚信徒,自然不会将其他大殿一一拜到,众人只顺着倾斜的山坡直奔主殿。雨从斜坡流下,化作一道道似缓实急的曲水纹,漫越过我的脚,飘然向下荡漾而去。头顶的伞在耳畔炸出仙女般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啪,啪,我听不懂梵音,也颂不出几段经文,此刻内心却如同山野一样寂静安宁。
所有的宗教都源自人类的需求,或是劳苦大众挣扎于水深火热中的慰藉和期待,试图达成灵魂的救赎抑或欲望的圆满;或是某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在精神层面完成掌控的途径,俗称:洗脑。脑子是我自己的,可以空,但决不能被动塞满他人的意愿,我如同老牛反刍一般将各种信息在脑子里打碎搅拌再筛出,关于人生,关于世界,最终浮现的是东坡先生那一句: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终究是无常。
主殿走廊上,同行的人交织来往,各自拿着手机拍照留影,我便没有进殿,用相机帮她们拍了一会儿。这些年,去过不少寺院,热闹的,萧条的,宏伟的,逼仄的,不知何时起,再也没有了祈求的心愿,不想,也不需要。无需跪拜,不必苛求,又何至于寄希望在临时抱佛脚,每一笔不靠自己努力的进项,谁知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一无所有地来,通透认真地活,慢慢放下走罢了。
步行回大门时,闻到一股馥烈的花香,想了一想,这不是栀子花的气味吗!循香看去,果然在树下看到那一堆矮小的灌木,朵朵白花正开得怡然自乐。佛经中的佛花有曼珠沙花、优昙花、曼陀罗花、檐卜花、莲花等数种,唐朝段成式在《酉阳杂俎》有云:“栀子翦花六出,刻房七道,其花香甚,相传为西域檐卜花也!”所以,栀子花亦为佛花?
在浓郁的花香里,我们慢慢走出真如禅寺。据说,真如禅寺的香火在当地较盛,每年正月十五还有祈福活动,只是疫情突袭三年,活动难免受影响,今后大约还要慢慢恢复和繁盛吧。
信众禅寺拜神佛,我行雨里听足音。尘网里的一场修行,不过是自五彩斑斓里脱身,消融于这在天地之间轻拢慢捻抹复挑的雨雾,以天道平衡为最终归宿。
就用蝼蚁的身份唱好属于自己的史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