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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29日

父亲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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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亚

父亲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至今已有二十年了。然而,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尤其是二十年前,我从省城参加完“营以下军队转业干部考试”后,急匆匆赶到ICU监护室探望他时,处于意识模糊状态的他竟一口喊出我乳名的情景,至今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这些年来,一直想写点文字以表达对他的追思与怀念,可每当提笔,唯有泪滴沾纸,却写不出半个字。

父亲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上有四个姐姐,算是老来得子。他五岁丧父,随着姑姑们陆续出嫁,便与我的“小脚”奶奶相依为命,依靠几亩水田和奶奶做针线活维持生计。高小毕业后,眼巴巴看着同伴去十里开外的乡里继续上学,他在万般不舍中,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家务农。在我成长乃至参军前,他对我说过的一些话,我始终铭记于心。

“生活生活,为了生存就要学会干活。”年少时的艰辛,让父亲不仅学会了坚强,更掌握了诸多生存的本领。父亲好学、悟性高,不仅是干农活的好把式,经他改良的农具也格外顺手。他从未学过瓦工,但砌的灶台秸秆燃烧充分、排烟顺畅,常被邻居请去帮忙。父母婚后,为化解母亲不擅水乡农活的矛盾,同时照顾即将出生的子女,父亲托远在上海的姑姑买了台二手缝纫机,原打算送母亲学艺,却因“文革”中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而终止。开弓没有回头箭,机器既已买回,父亲便再次请姑姑购来《速成量体裁剪法》《实用服装裁剪》等书籍,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自学裁剪缝纫。从免费替人做起,一步步实践,终成方圆五华里知名的“征大师”。我幼时,他一年最多带过八个徒弟,授徒累计逾百。这些技能常人需专门拜师学习,父亲却全靠自学。苦难是人生之师,正是年少艰辛,铸就了他自学成才的能耐。

父亲始终认为做人要正派,不可徇私。过去生产队记工分时,记工员仗着兄长是队长,常为自家多记工分。父亲委婉指出后,对方竟密谋撕毁我家《毛泽东选集》扉页的主席肖像,借检查“红宝书”之名陷害。所幸邻居借来完好的书籍,使阴谋败露。事后,队长理亏,责令弟弟扣回多记工分,改由会计兼记工。全队社员一致推举父亲担任保管员。秉持“遇事不怕事、怕事不惹事、干事不出事”的理念,他经手的物资账目清晰、出入有据。待我考上军校成为干部,父亲仍常来信叮嘱珍惜机会,勿为物欲所惑,力求上进。

婚后头几年,父母因物资匮乏举步维艰。邻居劝他求助江南的姐姐们,父亲却道:“求人不如求己,别人的帮衬只能度一时。”于是罱泥筑圩、割蒲拉虾,凡荡里营生的活计,他无一不干。父亲思维活络,早在七十年代就购半导体收音机获取信息,虽曾被诬“收听敌台”。八十年代,他与人合伙收蒲黄、炼铝粉、贩螃蟹,成败参半却深化了对政策的理解。后结合裁缝手艺经营布匹百货,成为全村首个个体工商户,凭货真价实、薄利多销,短短几年跻身“万元户”,获县工商局“信得过个体户”牌匾。

家乡位于“九龙口”溪河南岸,每逢夏季易遭洪涝。1991年5月,我高考预考落榜回乡,恰逢水稻追肥。父亲轻松走在田沟撒肥,我跟随泼水防“烧苗”,却失衡歪倒在秧苗田里。见我“文不文、武不武”的狼狈相,父亲厉声呵斥:“你将来能干什么?”后续割麦时,麦芒刺得胳膊红肿,挑麦把压得肩膀生疼,终让我明白“溪河口的水不好喝”的深意,也懂了父亲的苦心。

父爱无言,他以勤劳的双手,为我撑起成年前无忧的天空;父爱有声,他用朴实的语言,向我诠释生活的本质、处事的原则、拼搏的意义与奋斗的价值。父亲的话简单而深邃,每当我迷茫懈怠时,便如一剂清醒针,刺入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