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效成

夏天的夜，除了蝉鸣之外，就是空调的呼呼喘息声。炎热是免不了的，想待在书房看书，心绪总是不宁，总想摆脱逼仄的空间与空调的依赖，便下楼去公园走走。

未入公园，耳畔已传来舒缓的笛声。循声而去，东南隅有人站立吹笛。一盏便携灯亮着，乐谱摊在面前。男子时而扫过乐谱，时而专注吹奏，指法如刚学步的孩童，不算熟练却执着地练习着。

走近细看，原是位与我年龄相仿的人。横竖无事，索性坐在木椅上静静欣赏。他微歪着头，手指灵动，似未察觉我的存在。笛音似是《姑苏行》，心下暗叹：业余爱好者能吹奏至此，实属难得——早年我亦研习过民乐书籍，却半途而废。

正浮想时，笛声戛然而止。他走来，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珠笑道：“献丑了。”我忙解释：“无事闲逛，图个免费演奏。”他闻言笑了。

或许是一见如故。闲谈中得知，他竟住我小区前两排高楼，曾是文艺兵，后下海经商，现为公司顾问。闲暇时常来公园吹笛，怕扰邻便择此空旷处。

路灯昏黄，自带灯又低，虽看不清面容，但他言语间透出故事与生活意趣。初识不便久扰，我借故离开。未几，笛声再度悠扬而起，在静夜中漫开。我不禁暗笑自己先前的误判。

紫薇花开，暗香浮动，伴着笛声撩拨步履。踱步间忽忆儿时夏夜笛音——那是河对岸读大学的哥哥，每夜坐柳树下点燃蒲棒驱蚊，执笛练习。《八月桂花遍地开》《牧童》……曲声如凉风拂过，熨平心绪，让我得以在油灯下温习功课。那笛声听了两年，直至他毕业远赴他城。不知他是否延续此好，但那两年夏夜，已足够让我幸福。

翌日微雨，未去散步。骤雨初歇开窗时，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飘窗而入。笛音似在风雨中沉浮翻滚，蓬勃生命力随旋律滋长，心中亦漾起涟漪。忽而想起不知出处却深以为然的话：“人需有目标，宁可逐虚无，不可无所求。”如这般吹笛，既悦己，亦暖人；既自品生活之美，亦予他人美好。渐闻婉转旋律里，烦躁尽散，似有灵感涌现，便开电脑写写停停。

雨又落下，关窗时笛声亦被阻隔，心有不舍。几分钟后开窗，雨停笛寂。看手机方知已九时整。可此时文思泉涌，虽文笔平平，仍续写未完笔记……

一念闪过：明晚，再去当一回听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