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

妈边摘桔子边说：“寒露时节人人忙，种麦、摘花、打豆场。”妈知道的农谚很多。她的脸被太阳晒得棕黄，眼睛又黑又有神。她说寒露一过，农人的日子就忙碌起来了。

我吃着桔子，抬眼正撞进深秋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几朵白云独自悠闲地漫步。阳光金灿灿的。山坡上，山谷里，各种树叶都开始变色，有的红得像血，有的黄似金，有的正由绿转黄，又有的却变成了紫色。一时之间，真是万紫千红，秋色斑斓。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橘是红的，橙是黄的，露是浓的。稻海翻涌着金浪，稻穗在阳光里笑弯了腰；高粱举着红艳艳的火把，在秋风中摇曳；玉米棒子咧开黄牙，把秆子压成谦逊的弧度，连秸秆都浸着蜜似的甜香。

“立秋核桃白露梨，寒露柿子红了皮。”柿子圆润盈实，如一只只红灯笼，风一吹，便从树叶中晃出半个红得像霞的脸，掩嘴娇羞地笑着。寒露过后，秋才更有神韵，更有味道。坡上的野菊开得蓬蓬的，黄得透亮，像谁在这里种下的许多小太阳。秋虫坐在花丛里低低弹唱，唇齿间都是秋的芳香。秋亦是人间最温柔的馈赠。

范仲淹笔下秋深时绚丽的秋景最是销魂，“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站在秋山上细品范老笔下的秋——视野开阔，碧蓝的天空，秋色与秋波相连，朦胧的寒烟与蓝天、绿波相映，烟被染成翠绿的了。芳草偏在夕阳外铺展着最后的绿，昂着头无限感叹地说：这秋的天地多辽阔啊！

秋风最懂人心，微凉又深情。勤快的农妇弯着腰在水池边洗菜。把洗干净的菜串在晾衣绳上，秋风温柔地吹呀吹，半干的萝卜条泛着牙白，陶瓮边堆着“核桃纹”白菜。“得赶在霜杀前腌透，冬天才有脆生生的菜梆子啃。”她们嘴里叨着，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晾干的菜入了坛，压上青石，封了泥。缸沿渐渐漫出盐香，像秋风的余韵，悄悄渗进时光的缝隙里。

秋天的黄昏格外动人，邻居老韩家的儿媳妇“叶儿”，穿着印着白色小花的棉布长裙，脚上穿着棉布鞋，挺着一个骄傲的大肚子在大院儿里来回走动。满脸的幸福，她的脸粉红而透亮，用手轻轻抚摸着大肚子，咯咯笑着，像只快乐的母鸡。

“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妈问道。

“我想要个儿子。将来再给他生个妹妹。哥哥可以照顾妹妹。” 叶儿高兴地笑着说。

“你觉得肚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妈正用乌黑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她肚子，笑着追问。

“我也不知道！”她的眼珠儿像美丽撩人的萤火虫，带着母爱的温度。怀孕的女性最美丽。

“快生了吧，给宝宝取名字了吗？”妈又问。“早想好了，无论男孩女孩都叫韩露！”

妈咯咯直笑：“这名字好听。”

妈的眼神飘向远处。黑八哥坐在电线上，白鸽子站在篱笆上。一阵小旋风，裹着枯叶和尘土在空旷的公路上打着圈过去了。妈眼里写满了思念，藏在泪珠里。她想起了远方的儿女，在秋风中，她的心太落寞。一卷秋风，一滴泪凉。妈闭上眼喃喃低语“……出门寒冷，记得添衣……” 这份独一无二的母爱定格在秋的绚丽里。

秋深人不寒，最美的都藏在眼睛里，心里。人间最美是清秋，高天云淡素风柔。